威塞克斯与维京人

1.盎格鲁–萨克逊王国与维京人入侵

维京人摧毁了大部分撒克逊王国的实力后,剩下的英格兰国王、伯爵、大乡绅都奋起反击,大家联手对付维京人。在北方,皮克特人和达尔里亚塔(Dal Riata)本来互不相让,现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貌似结成联盟来抗衡一个共同敌人。在北方20年的争斗后,皮克特国王君士坦丁一世刻意给自己起了第一个罗马基督教皇帝的名字,打败了达尔里亚塔,在811年,在北方建立了一个联合王国。

同样,在剩下的非维京人占领的英格兰地区,统治者们面临无法改变的共同灾难时,摒弃前嫌,团结到单一的全英格兰国王旗下。要拢得住这种史无前例的忠诚,这人必定非同凡响,而阿尔弗雷德正是合适人选。都铎家族认为他非常具有号召力,愿意把不同于所有前辈的“大帝”称号封给他以示敬意,这称号直接将他和查理曼大帝相提并论。而且在所有关于阿尔弗雷德的神话中,也不能说它们错了。盎格鲁–撒克逊叫他英格兰的牧羊人,英格兰的宝贝。

维京人摧毁了大部分撒克逊王国的实力后,剩下的英格兰国王、伯爵、大乡绅都奋起反击,大家联手对付维京人。在北方,皮克特人和达尔里亚塔(Dal Riata)本来互不相让,现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貌似结成联盟来抗衡一个共同敌人。在北方20年的争斗后,皮克特国王君士坦丁一世刻意给自己起了第一个罗马基督教皇帝的名字,打败了达尔里亚塔,在811年,在北方建立了一个联合王国。

同样,在剩下的非维京人占领的英格兰地区,统治者们面临无法改变的共同灾难时,摒弃前嫌,团结到单一的全英格兰国王旗下。要拢得住这种史无前例的忠诚,这人必定非同凡响,而阿尔弗雷德正是合适人选。都铎家族认为他非常具有号召力,愿意把不同于所有前辈的“大帝”称号封给他以示敬意,这称号直接将他和查理曼大帝相提并论。而且在所有关于阿尔弗雷德的神话中,也不能说它们错了。盎格鲁–撒克逊叫他英格兰的牧羊人,英格兰的宝贝。

阿尔弗雷德于849年生于万蒂奇(Wantage),是威塞克斯国王埃塞尔沃夫(Aethelwulf)的小儿子,埃格伯特(Egbert)的孙子。塞克斯王国通过常见的战争和联姻结合的方法,取代了中央地带的麦西亚(Mercia)王国,成为最重要的撒克逊王国。马背上的强盗维京人那时还只是被大家当作一时的困扰,他们从圣陵和繁忙的撒克逊市场城镇比如哈姆威克[Hamwic,现代南安普顿(Southampton)的前身]大肆偷盗,然后假慈悲地离去享用赃物。但是后来船队的规模越来越大——每次30—35条船——而且维京人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危害加大。到850年,他们整个冬天都待在肯特的萨内特和谢佩(Sheppey)。据《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记载,850年,一支船队,整整350条船,袭击掠夺坎特伯雷和伦敦,废黜了麦西亚人国王伯赫特沃夫(Berhrtwulf)。白银也不再能保证维京人不杀到跟前,864年,肯特贵族已经依约支付钱财,但维京人仍然不顾一切,决定在这里大开杀戒。接着在865—866年的这一年间,伟大的基督教王国诺森伯兰被毁,这是不列颠到当时为止见过的规模最大的维京船队所为,867年约克沦陷。到876年,诺森伯兰的土地被维京人主要头领们瓜分。869年,这次轮到东盎格利亚国王埃德蒙,往常他都是花钱消灾,这次他却厌倦了,转而奋起反抗,却遭到斩首,身体被刺穿。很明显,对威塞克斯国王埃塞雷德(Aethelred)和他仅存的弟弟阿尔弗雷德来说,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将不可避免地直接面对维京人。

今天我们知道的大部分关于阿尔弗雷德的故事都来自威尔士僧侣阿塞(Asser)所写的传记,阿塞应邀来到威塞克斯宫廷,毫无疑问热情地大唱赞歌。理想化地去看,阿塞所作的记述还是有一部分真实内容,阿尔弗雷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很好学,最有名的神童故事就是母亲给阿尔弗雷德一本绘图本盎格鲁–撒克逊诗集,这孩子就无师自通地全读懂了。不消说,阿尔弗雷德记住了诗歌,还大声地背给妈妈听,一个自大的小书呆子。

可是,那年头容不得书生气。868年,维京人在麦西亚人诺丁汉过冬。阿尔弗雷德已经结婚,那明显是战略联姻,他娶了埃勒斯维斯(Eahlswith),岳母是麦西亚王室一员。到870年,丹麦人驻扎在雷丁(Reading),直接威胁到了威塞克斯王国。871年,埃塞雷德与阿尔弗雷德哥俩打了好多仗,高潮是阿什当(Ashdown)大捷。但还没来得及初尝胜利的喜悦,埃塞雷德就死了,留下阿尔弗雷德独自支撑威塞克斯王国。消息传来,第二支庞大的维京队伍已来到雷丁,可不让人省心,威塞克斯沦陷指日可待,整个盎格鲁–撒克逊英格兰看来要重蹈罗马–不列颠的覆辙。

但就在这时,一些小的奇迹起了干扰作用。维京人的杀戮机器本来令人印象深刻,但其失败之处在于他们庆祝胜利的方式是自我分裂;他们分头去打劫不如征服之后分裂来得多。这都是因为维京人过于自信,以为没人能抵抗他们,在865年和871年,强大的维京人异教徒队伍都分头各自行动。在874年,865年来过的同一批上层维京人返回挪威,剩余的在诺森伯兰长住下来。871年来的一批,在维京人中属于低级阶层,领头的叫古德龙(Guthrum),安营在剑桥,而威塞克斯位于剑桥南边和西边,自然古德龙这帮人对威塞克斯构成两面威胁,维京人已视为威塞克斯囊中之物。当古德龙继续向格洛切斯特开拔时,眼看他的如意算盘就要成真了。

一时之间,阿尔弗雷德只得暂且避其锋芒,撤退并且和古德龙交换人质,想使维京人离开威塞克斯进入麦西亚。尽管要和古德龙这样的异教徒盟誓,这种策略看起来短时间里能奏效,但阿尔弗雷德心里肯定是悲观的。果然,878年1月的寒冬,在第十二夜,阿尔弗雷德这样的基督徒庆祝显圣节(Epiphany),维京人知道对手的注意力肯定会分散,就对威塞克斯皇城奇彭纳姆(Chippenham)发动突然袭击,他们的计划当然包括俘虏国王,这差一点点就得手了。在当时实际上无力防守的情况下,阿尔弗雷德只能走为上计。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阿尔弗雷德传奇的重心,阿泰尔尼(Athelney)沼泽地里的莎草没过人头,这个逃亡者利用泥沼容易陷入作为有利条件,开始扭转大势抗敌。阿塞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游击队战士原型:“在萨默赛特的树林和沼泽里,过着极其失落的生活,没有生活资料,除了能靠突然袭击中找到的东西。”阿尔弗雷德被迫屈尊向农民乞讨施舍,包括养猪人的妻子,他烤焦了她的蛋糕时,对方使他非常难堪。无论在当时还是后来,这些故事都带着一种经文的调子(或者最起码有短文的影子):尊贵的国王不幸沦落潦倒却仍然坚忍谦恭(特别是面对愤怒的妇人斥责时);接着,时运不济,但得到神灵感应,阿尔弗雷德把握住了自己和王国的命运。后来,很多关于四处逃亡的国王故事中,有一种说法是圣卡斯伯特(除了他,还有谁?)现身,要求分享食物,阿尔弗雷德听从了他给他食物;来人随即消失,一会儿又穿上圣者的全副行头出现,应许他最终胜利。并且圣卡斯伯特和吉迪恩一样,敦促阿尔弗雷德相信上帝,吹响战斗号角,召集朋友们。

到878年春天,阿尔弗雷德成功地召集起临时的抵抗联盟,依靠国王埃格伯特之石,在威尔特郡和萨默赛特(Somerset)边界,领导一支部队,两天后,他们在埃丁顿(Edington)打败了古德龙的维京人,一路追赶到奇彭纳姆,围困两周后,维京头领投降,阿尔弗雷德大获全胜,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投降。古德龙被阿尔弗雷德的战神力量深深打动,他决定立即和他的30名武士加入基督徒战士之列。他在萨默赛特的阿莱(Aller)教堂受洗。阿尔弗雷德作为他的教父,将他从洗礼盆里托起。从前凶猛的异教徒维京贵族不再是穿戴盔甲,而是从头到脚裹着柔软的改宗白布。庄重的仪式结束后,他们受洗时的穿着送去威德莫尔(Wedmore)的阿尔弗雷德皇宫领地,因此这是战场和精神的双重胜利。阿尔弗雷德使古德龙相信了自己,还接纳他加入英格兰教会团体。这样,现在有可能签订神圣的有约束力的条约了(至少阿尔弗雷德是这么想的)。古德龙同意满足于在自己的东盎格利亚称王,再也不袭击威塞克斯、麦西亚或埃塞克斯和肯特的地面,后二者也完全属于威塞克斯统治。后来的事情大抵也就如此了,古德龙退到萨塞克斯的哈德利(Hadleigh),也许在那里过着田园牧歌式的隐居生活,悠游自在,不再像维京人那样给谁带来伤害。

阿尔弗雷德很聪明,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这只是打败了一个强盗和他的队伍,可不是全英格兰的维京人武力。到9世纪末,诺斯人作为殖民者很明显要在不列颠岛长期盘踞,不再做打家劫舍的海盗。阿尔弗雷德的最大愿望就是控制局面,与皈依基督教从而相对温和的维京人邻国妥协。尽管埃丁顿一役不太算得上历史传奇,但它的确使维京人国王暂停了在不列颠岛上的扫荡,给了阿尔弗雷德宝贵的14年喘息时间。在这期间,他修建了30座坚固城堡,组成环状防御带,称作“伯赫”[10],长期驻防守军,他的战略工事建筑在历代先祖的军事智慧积累之上:利用了铁器时代的山丘堡垒、罗马帝国的大道、撒克逊的低石墙和沟渠。他的民兵(fyrd)非职业军队,由高级领主属下的大乡绅筹建,配上马匹,实行轮值制。这样,不管维京人在何时何地出现,都要面对顽强的抵抗。正如阿尔弗雷德所预计的,在9世纪90年代,维京人真的卷土重来了,但不再像9世纪中叶维京人劫掠的全盛时期那样能够恣意妄为。阿尔弗雷德的措施迫使维京人不得不在小半个国家范围内活动,在丹麦人和撒克逊人的英格兰之间,从东盎格利亚,麦西亚东部到诺森伯兰划定了一道强大的边境防线。

而这充其量是一种隔离状态。在886年,阿尔弗雷德进入伦敦时[他在罗马旧址上恢复了伦敦,而不是麦西亚–撒克逊人的伦敦(Lundenwic),那个更靠近今天的奥德维奇(Aldwych)和斯特兰德街区(the Strand)],发生了一些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阿塞写道,他被称为“不臣属于丹麦人的全体英格兰人”的君主。也是从此开始,他被叫作“盎格鲁–撒克逊的国王”。有的故事说得更进一步,称呼他“英吉利之王”(Rex Anglorum),927年,他的孙子倒确实是以这个头衔加冕。因此,毫无疑问在阿尔弗雷德生前,一个联合的英格兰王国已成形,甚至也已有预期。在阿泰尔尼(Athelney)不远处出土的精美“阿尔弗雷德珠宝”(Alfred Jewel),它非凡的祖母绿头面,和富勒(Fuller)胸针有点儿像,圆睁的双眼象征远见和智慧,它的品质完全适合用来赞美一个博学的君主。阿尔弗雷德珠宝侧面刻着传奇的“阿尔弗雷德让我制作”。也可以说是他复活了英格兰君主制。

2.阿尔弗雷德与英格兰中的罗马统治典范

的确,盎格鲁–撒克逊的英格兰王国尚在缓慢形成中,同时在苏格兰肯尼斯一世(Kenneth I)统治下的麦克·埃尔平(Mac Ailpin)王国也是这样。但是,当阿尔弗雷德故去的时候,他已经缔造了国王的头衔,以前它只是一个武士头领,颁赏指环者(阿尔弗雷德也被认为是其中最伟大的武士),到这时候已经是制度的建立者和天授王权之人。作为赞美诗翻译者的国王肯定想过自喻为新大卫王或所罗门(Solomon)。和大卫王一样,他是基督教会的左臂右膀——在阿宾顿(Abingdon)出土的一柄剑说明他如何郑重其事地看待自己的职责。和所罗门一样,阿尔弗雷德认为王权的基础应该是正义,而不是武力调停。因此他把众多法律条文和惩罚条例合并,整理出成为单一明晰的完整法律,让人编写、翻译成文,他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国王。那么他的子民(至少那一半自由的臣民,我们得记住撒克逊英格兰是个奴隶社会)能把得到皇家的裁决视为当然,还有,阿尔弗雷德提供的司法裁决明确限定在现实主义范围内。阿尔弗雷德深知宣布世家仇杀违法的实际作用不大,所以他只坚持国王应该控制这种行为,给予一定的宽限期,例如,让受袭击一方在受攻击前能妥协。维京人烧毁修道院图书馆的痛苦令人记忆犹新,阿尔弗雷德还自认国王要成为教育者。在翻译波伊提乌(Boethius)《哲学的安慰》(De consolatione philosophiae)一书时,他给予智慧最高的赞美,而阿尔弗雷德关于教育的承诺从实际出发。他不仅为自家和宫廷,同时也为全体贵族开办学校,这么做的目的是告诉那些想称王的人,首先要成为识文断字受过教育的人,而不是靠武力和掠夺。

阿尔弗雷德最热忱最坚定的信念是,动用武力的先决条件是拥有知识。这是远见卓识,不列颠地面上的统治者里还有多少人能如此?

撒克逊国王经历了长久的转变,才从杀人不见血的异教徒、挥舞斧子的冒险家变成了图书馆的建造者!自然这幅和平好学的盎格鲁–撒克逊威塞克斯图景,更像是一种高贵理想而不是眼前的现实。大半个国家处在维京人的严重威胁下,到10世纪,以威塞克斯国王统治为基础的英格兰已经把国境扩展到特威德河;这片依靠维京人统领的“丹麦法”(Danelaw)统领的地区能享有充分自治。到10世纪末,第二波凶猛的维京人强盗,再一次试图深入盎格鲁–撒克逊英格兰腹地侵略。11世纪初,丹麦的一个国王克努特(Cnut)统治了整个哈德良长城以南的国土,但他的统治更多是受益于阿尔弗雷德及其继任者们奠基的盎格鲁–撒克逊政府。

经过历年磨难,威塞克斯王家的朝廷后来被摧毁、血洗,甚至常常到了被彻底清洗的边缘。但英格兰国王的范式在阿尔弗雷德的坚持下,像水晶一样纯化了,在最里层植入了撒克逊文化的中心即罗马帝国的统治典范;而通常认为是撒克逊人埋葬了这一古典传统;这是早期不列颠历史上最具讽刺性的事实之一。在特威德河以北,这种情况同样存在。阿尔巴(Alba,900年后他们这么称呼旧的皮克特人国土)国王们轮流用盖尔语和拉丁文名字给他们的儿子们取名,一个叫安格斯(Oengus)王子,他的兄弟叫康斯坦丁王子。从许多方面来看,阿尔弗雷德是撒克逊人中最罗马化的。853年,还在他孩提的时候,他的父亲埃塞尔沃夫送他去罗马执行一项特殊使命,在那里,教皇利奥九世(Pope Leo IV)给小家伙穿上罗马执政官的皇家紫袍,给他腰里围上罗马基督教武士的剑带。公元854—855年,阿尔弗雷德和父亲一起在罗马待了一整年,甚至去了帕拉丁山(Palatine)的废墟,这对于一个盎格鲁–撒克逊人来说,绝对是没齿难忘的经历。成年后阿尔弗雷德学习拉丁语,翻译教皇格列高利的《神职关怀》(Pastoral Care)一书,使他热切的基督教罗马化过程画上圆满的句号。教皇马克西姆斯二世(Maximus II)在任期间,阿尔弗雷德的一个做法后来成了传统,每年给英格兰四分之一的城市免税,返还税款作为国王的救济金,送英格兰人民去罗马游学,这个传统直到亨利八世(Henry VIII)改革才终止。

当然,阿尔弗雷德忠于的这个罗马,早已不是克劳狄和哈德良派遣军团上岛进而缔造了不列坦尼亚的那个异教徒帝国,而是新的罗马基督教帝国。假如说阿尔弗雷德心中有他自己关于王权的崇高目标,那一定是查理曼大帝。阿尔弗雷德让有学识的宗教人士进入宫廷的政策,看上去就是直接仿效法兰克皇帝。同样,973年,当他的曾孙埃德加(Edgar)先后加冕两次时,邓斯坦(Dunstan)为他设计典礼如下:坎特伯雷大主教(必定懂得古迹的人)——直到今天仍然是英格兰加冕的仪式核心——涂抹圣油、拿起王冠上带十字架的小球和节杖、欢呼“国王万岁!天佑吾王!”——这些来自罗马也来自法兰克传统。那么那两次加冕又是在什么地方举行的呢?就是英格兰这两个罗马和古不列颠融合最彻底的地方:巴斯和切斯特(Chester)。

不管他还懂得什么其他的,埃德加已经足够聪明,他知道如果要存活下来,英格兰国王决不能心胸狭隘。